人民大学导师：我到底想要甚么样的研究生？
文/张光明
我所接触到、了解到的大部份学生，读研乃至读博目标不明确，回避就业压力者有之、随大流者有之、父母之命有之、求职敲门砖有之。这样的学生，缺少学术上的上进心，内在动力远远不够，乃至是混文凭。不但耽误自己的时间，也浪费宝贵的教育资源，对自己、对社会，都是一种无效消耗。而好一些的学生，给出的理由几近都是“学习更多的知识，将来找个好工作”。这些答案，不让我满意。
这是一个信息、知识爆炸的时期，学习更多的知识，读研绝不是最好的方法，任何一个老师可以教的，远远比不上百度、Google等搜索引擎。花上2⑹年来读研究生，这么宝贵的青春，很多情况下还要付出金钱的代价，决不能仅仅满足于多上几门课，多学一些专业名词，做几个实验写论文，最后拿张文凭去找工作。读研要支付的代价很高，相应的收获应当也很大，而且是在工作状态下很难乃至没法取得的收获：系统的科研训练，以培养科学的思惟方式。只有在研究生阶段，才有导师花大量的时间、精力，帮助你进行思惟训练，允许你犯毛病。
往年硕士研究生初试成绩出来时，我几天内会收到很多email、电话。有的学生，一看就是群发：“老师您好，我是×××，来自×××，成绩×××，想念您的研究生”。连老师的姓都懒得写上去，人际沟通能力这类能力这么差，我再好脾气，也不大想回复这类email。有的学生，用心太过， email、电话、又是找上门来，同学推荐、前任导师推荐……老师要的是博士，博士是做科研的，如果我不能从你的硕士工作判断你的科研能力，又有甚么资历做你的博士导师呢？如果我能判断你的科研能力，又何必多角度全方位地表决心表优秀呢？
同事说，我太挑剔。
自己也一直想，我到底想要甚么样的研究生？
现实与理想永久差距巨大。不过想一想也无妨。
我选择学生有三大标准，根据重要性排列，顺次为人品、能力、投缘。
一、人品
基础项：仁慈、正直、负责
科研相干项：进取、有一定承受能力、好奇心
加分项：乐于助人、大度、幽默（这个要求有点高）、为他人着想、仔细、独立
仁慈与正直是做人的基础。做事前做人，不能做一个大写的人，知识越多，只怕就越反动了。导师不对研究生的人品负责，人品培养未成年人是父母的责任，成年人是自己的责任。
负责：研究生是成年人，要对自己、对所承当的课题、对周围的人（再放大一点对社会）负责任。做研究不是替老师打工，是为自己培营养析问题、提出方案、获得资源、解决问题、总结推行的能力。我带过的学生，有的智力平平，但有责任心、肯动头脑肯吃苦，交代一件事情，就可以做得稳妥。有的十分聪明，不懂事，东一下西一下，老师追在屁股后面都不行，不知道要对自己的青春负责，对项目负责。毕业以后，2年内已经是天壤之别。
进取，是自己进步，不是把他人拉下水。证明自己比他人强，不是他人比自己弱。科学家也是人，科学史上钩心斗角的案例很多，着名如牛顿不能幸免。但人类的进步，个人的进步，靠的是向上，不是相反。
承受能力：科研90%是失败，99%是得不到想要的结果，太纤细的神经不合适。
好奇心：世界很奇妙，科研就是要看看世界为何这么妙。没有好奇心，请勿入此门。
为他人着想：有时候是大事，这两年年年都有学生跑来找我，在我答应以后跑掉，而且不打招呼。除院士外，系里每一个老师都碰到这样学生。有时候只是小事。有学生做完实验从不打扫，有学生搞坏了仪器一声不吭直到他人需要用，这样的学生年年有，有甚么方法可以提早判断？
仔细：太重要了，特别对实验科学来讲。很多时候，认真决定实验的成败。
二、能力
基础项：生活能力、基本的学习能力
科研相干项：动手能力、思考能力、与人合作的能力、表达能力
生活能力：导师不是保母，不负责吃穿住行。上研究生后面随着老妈的，通常比较不靠谱。
基本学习能力：这对研究生本来不应当是问题，恰恰变成了问题。考研专业户固不用说，高分低能者也很多。填鸭式教育使得我们的大学生很多是活动书架，知识很多，专业名词比我还熟，但说不清“为何”。更可怕的是，根本想不到要问“为何”。我从不看学生考试成绩。记住标准答案与理解“为何”相比，不是一个档次。
动手能力：水处理是实验科学，会动手、敢动手非常重要。科技愈来愈发达了，人却愈来愈笨了。
思考能力：思考，有时候很简单。有个学生进展很慢，问了几次最后说出缘由“搅拌器不够用”，1个搅拌器180元，买4个不过720元，我历来不管学生买经常使用小型装备，竟然也会构成障碍？大约是看了太多网上黑心导师的教诲，连正常要求都不敢提了。另外一个学生迟迟不动手的缘由是‘反应器不够’，甚么叫反应器？产生反应的容器就是反应器，非得昂贵的、带自控的？盆算不算？桶算不算？买两大罐可乐喝了剩下瓶子也是反应器！
三、投缘
可意会不可言传。
夫妻要相互欣赏，师生未尝不是如此？研究生，特别是博士，受导师的影响巨大，一个师门出去的学生，有时候会有很鲜明的烙印。每一个导师的风格都不同，有的严、有的宽，有的事无巨细统统打理，有的大撒把。每种风格各有优缺点，无所谓好坏，只看是不是适合自己。如果研究生不能接受导师的风格，就会感到痛苦，学习起来也很费劲。（林子大了，甚么鸟都有，不排除有的导师一心为自己打算根本不管学生的未来发展，对这类不配做导师的导师，最好的办法是火速离开）。
我欣赏自己每个学生，每一个孩子有自己的优点（固然也有自己的缺点可以气到我跳脚三尺），也希望他们欣赏我。
四、严重加分项： 批评和挑战精神
太、太、太重要了！
通常的好孩子们都太听话了，特别是女生。学生总听导师的，导师又听谁的？
真正做老师的，没有不希望学生比自己更强的。研究生，特别是博士，最低要求是在自己的课题上超过导师，让导师听自己的。
我喜欢学生告知我“老师我有不同的见解”。
有个姑娘，含着眼泪告知我“老师，我一定要读您的博士，我要学新的知识，我一定会努力……”
“我没有新的知识教给你，倒是希望从你那里学些新的知识”。
“努力学习对小朋友很重要，对博士来讲，有效学习才重要”。
一个让我悲伤的事实：50%以上找我读博士的学生，女生比例更高，理由是要当高校老师。()博士，据我的理解，不是高校教师资历证书，或许教育部这么定义。
不喜欢科研，不享受科研，不为之哭为之笑为之痴为之傻，为什么念博士？
念博士要4年，最美好的年华，女孩子常常因此耽误婚嫁，就为了一块敲门砖？还不如做好美容去嫁人呢。
我一直认为，我们这个国家，这个社会，在快速、不断地发展。这个进程中，有没有数的问题，有大量的不公平。但整体的趋势是健康的、向上的。有能力、肯干的人，一定会取得好的回报，包括金钱、包括社会地位、包括充实而成心义的人生。我已毕业的学生，主要在工程界做，工程界很实际，会不会做项目，一试即知。有一些学生每一年都会联系，看着他们一年一年的进步，真是很高兴。时间花在哪儿，是看得见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