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那些属于母亲的哀伤
文/叶萱
原来,每一个女儿的妈妈,最需要的,是女儿未曾改变的依赖。
一
领结婚证的日子是撞来的——清早醒来,突然觉得9月9日是个好听的日子,给母亲打电话:“我今天去领结婚证好不好?”
她还是那末无所谓的模样:“早晚都要领,自己看着办吧。”
我以为,她是真的不在意。
自民政局出来,又给母亲打电话,告知她:“妈,我结婚啦。”
她说的话我一生记得,她说:“你终究做了他人的老婆了,妈妈希望你永久都幸福……”
我的母亲,他人眼里多么严厉的女人,她对我有严肃的批评、苦口婆心的教诲、推心置腹的恳谈,未曾有过,今天这样软弱的哀伤。
二
我的父母,在我初结婚那一年里,史无前例地敏感脆弱。
那一年,我报考了国家公务员。填报名表的时候在“主要家庭成员”一栏填写了先生的名字。打印好的表格不慎被母亲看见,她带点酸楚地说:“现在,你填家庭成员,就不需要填我和你爸的名字了。”
看我发楞,她补充:“女儿大了,嫁人了,所有权产生转移,现在,你是他人家的人了。”
那是我第一次没有把父母当作家庭成员来填写。也是第一次,我发现,我终要面对“已婚”的事实,还有母亲那黯然神伤的背影。
三
母亲说:“嫁女儿和娶媳妇是完全不一样的心情啊!”
她这样感叹的时候,姨妈正在为儿子的婚礼忙得焦头烂额外加神彩飞扬。
这么久以来,我一直是她的自豪。她喜欢告知他人:男女都一样,如果当初生个儿子,倒不一定有我女儿学习好……
所以,这是她第一次用带有浓厚“重男轻女”色采的语言总结两场婚礼的本质差别。
我终究读懂,普天下母亲的眼神,最幸福的一刻,就是小女儿喝彩雀跃着感激母亲实现她们的梦想的霎时——亲情,以恩赐的名义,温存地满足着母亲们小小的虚荣。
到这时候,我终究知道,她爱我。可是,她希望我幸福,所以不可以把这样的爱加以表达。
也是那一年,某次我独自回家度周末,母亲看见我很高兴,雀跃着说要带我去逛商店“买新衣服、新鞋子、各种好吃的”。临出门的时候她弯腰穿鞋子,我低头,却突然看见她茂盛黑发里,一两根不着调的白。
我的母亲,她老了。
我还记得,年轻时候在上海读大学的她,神彩飞扬。20世纪80年代初,她穿好看的格子裙子、镶花边的衬衣,喝苦苦的咖啡,听肖邦的音乐。可是现在,每次我回家,她兴高采烈地去菜市场买活鱼活虾,只要是我喜欢吃的,她历来不问价钱。“女儿回家”,对她来讲,没有比这更温暖的词语和更温暖的瞬间。
原来,每一个女儿的妈妈,最需要的,是女儿未曾改变的依赖。
四
写这篇文章的时候,我已成为两个孩子的妈妈。由于和先生同是独生子女,我们有机会具有一个三岁的女儿和一个一岁的儿子。姐弟俩每天在我的视野中打闹顽耍,带来各种麻烦也带来无穷欢乐。我如此贪婪地注视着他们的成长、迫不及待地记录。
现在我知道了:就像书上说的那样,当所有的爱都把人越拉越近的时候,惟有妈妈的爱会把宝贝们越推越远——由于爱,才要送你们去更广阔的平台上发挥抱负;由于爱,才要送你们去心爱的人身旁沐浴爱情。亲爱的孩子们,如今我终究知道,我有多么不舍你们,就有多么愧对你们的外婆!
也就是在这时候候,春风里传来好消息——通往故乡的动车终究快要通车。没有人知道,当看到这条不算太显眼的新闻时,我有多激动和喜悦,从此,我每月都可以带着孩子们回家了,回家去,看我的妈妈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