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与父亲合影不容易

发布时间:2021-02-23

与父亲合影不容易

与父亲合影不容易

我大学的照片不多,那时还没有流行数码相机,相机、胶卷、冲洗相片等费用加起来是笔不小的花消。

大学相册里面的我,很少正儿八经地穿属于那个年龄女孩应当穿的漂亮衣服,而是喜欢捡师兄不要的茄克衫穿,将外贸店淘来的最大码男式格子衬衣当裙子穿,脚上还常常套着一双绿色的长筒雨靴。偶尔有穿得比较正常的照片,皆是由于父母驾到。

那时候,父亲在一个出差机会非常多的部门工作,母亲已办理了内退。但凡是有到武汉出差的机会,父亲都会努力争取,然后带着母亲一路南下。到了武汉,父亲去忙他的事儿,带母亲游玩成了我那几天的头等大事。

有一张照片,是我与母亲在黄鹤楼拍的,时间是大学一年级的秋季,那也是我第一次去黄鹤楼。我们站在黄鹤楼正门的台阶上,母亲比我矮,我恰恰又在比她高一级的台阶上,全部身体扑在她的肩上,看上去像她在背我下山。母亲照相很少有笑容,她总说自己不会照相,但在那张照片上,我们像刚刚相互挠完痒一样,脸上挂满笑。那时候黄鹤楼的门票5毛钱一张,如今已80块钱一张了。

有时候,找不到适合的差使,父亲也会接下长沙乃至广州的公差,将武汉作为中转站,放下母亲,自己继续南下。这样的情况,母亲便会与我一起住宿舍,同睡那张一米宽的硬板床。另外的一张照片,是我与母亲坐在床上拍的。从我们肩膀的空隙看过去,我的床铺整洁异常,这类奇怪的现象,全赖于母亲勤劳的双手。当时,我们宿舍六个人,只有一个江西女孩可以坚持做到每天起床叠被子。我的蚊帐上挂着各种树叶标本,有梧桐、银杏、红枫,都是我在书里夹干后,用大头针别上去的。它们在当天晚上我与母亲同挤一张床时,承受了我的大腿疾风暴雨的扫荡,大部份都阵亡了,这张照片便成了树叶们的遗照。

整本相册,居然没有一张照片,是我与父母在一起的。父亲不喜欢照相,但他非常享受给我和母亲做摄影师的感觉。我要求父亲找一名路人帮我们照一张合影,他总是不肯。一次,他悄悄地对我说:“如果让他人帮忙照合影,你妈会担心人家拿着咱家相机跑掉。”由于母亲的谨小慎微,我的大学相册缺失了最重要的一张照片。

大学前三年,母亲共来看过我六次。我上大四后,母亲在家门口的马路边开了一间报刊亭,开心肠做起小老板,探望我的重担便落在了父亲一个人身上。我最喜欢的与父亲的一张合影,是在东湖楚天台拍的。那一天光线特别好。我行将毕业,头发剪短,电了卷,身上穿着上一个寒假回家,母亲为我选购的一件贵重的羊毛衫,深咖啡色,缀着浅黄的蕾丝花朵。我的头只到父亲的肩膀,我们都背着手,斗志昂扬。

上武汉大学是父亲少时的梦想,当我帮他实现了这个梦想后,我总觉得他来看我,与母亲来看我,有着截然不同的动机。母亲是单纯出于对我的思念与耽忧,热中于陪我买东西,看风景名胜,去一切我想去的地方;而父亲只喜欢在校园和周边转游,每次都感叹校园之美,那股子自豪劲儿,好像他的女儿不是武大不计其数的小星星中不起眼的一颗,而是校长。

楚天台前那张与父亲的合影,是我当时的男朋友帮忙拍的,到了本科最后一年,我仿佛觉得可以名正言顺地谈恋爱了。那个男孩长得非常端正,母亲看了照片甚是欢乐,父亲却始终不怎样喜欢他,后来我们分手,他还说了一句“分得好”,生生地往我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。

我的故乡离武汉一千多千米,大学四年,宿舍六个女孩中,我父母来探望我的次数最多。

毕业那年夏天,我回故乡,母亲说起来探望我的千里长途,“有一次,我们没买到火车票,坐汽车,我胆汁都快吐出来了。”母亲闻不得汽油味儿,晕车严重,但是这些事情,他们当时都没有对我讲,不知是怕我耽忧,还是看到女儿的喜悦冲淡了路途的艰辛。

我们留在相册上的那四年,每天都是清朗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