优秀第一，成功第二
文/周国平
在为自己的人生确立目标时，第一目标应当是优秀，成功最多只是第二目标，无妨把它当作优秀的副产品。现在的情况正相反，人们都太看重成功，不是第一目标，几近是唯一目标，根本不把优秀当回事。可是，我敢判定，没有优秀，所谓的成功一定是渺小的，非常表面的，乃至是虚假的成功。
我说的优秀，就是我一直所强调的，要让老天赋予你的各种精神能力得到很好的生长，智、情、德全面发展，具有自由的头脑、丰富的心灵和高贵的灵魂，这样你就是一个在人性意义上的优秀的人，同时你也就有了享受人生主要的、高级的幸福的能力。
为何要把优秀放在第一名，把成功放在第二位呢？
首先，优秀是你自己可以掌控的，成功却不然。我们说的成功，通常为指外在的成功，就是你在社会上是不是得到承认，承认的程度有多高，最后不过落实为名利二字，外在的成功是用名利来衡量的。这个意义上的成功，取决于许多外部的因素，包括环境、人际关系、机遇等等，自己是很难掌控的。一个人把自己不能安排的事情当作人生的主要目标，乃至唯一目标，我觉得特别傻，而且很痛苦，或许最后甚么也得不到。荀子说得好：君子敬其在己者，不慕其在天者。你自己能安排的事情你要好好努力，由老天决定的事情你就不要去瞎想了。尽你所能地成为一个优秀的人，把你身上的人性天赋发展得好一些，这是你能够做主的，你把工夫下在这里就好了。至于优秀了怎样样，有无机会让你的优秀得到展现，顺其自然就能够了，最多适当留意就能够了。这样来定位，你的心态就会非常好。你的力气花在了优秀上，这个力气是不会白花的。你把外在的成功看做副产品，在那上面没花多少力气，那末，这些名啊利啊，如果你得到了，固然很好，对你是意外的收获，你比那些孳孳以求才得到的人快乐多了。如果没有得到呢，也没甚么，反正你在那上面没花力气，种瓜得瓜，不种就没得，很公平嘛。
其次，如果你真正成了一个优秀的人，而在社会的意义上其实不成功，我认为你的人生依然是充满意义的，在人性完善、自我实现的意义上你是成功的。在历史上，有相当一些优秀的人，比如有些创作了伟大作品的艺术家、作家，生前很不成功，他们的名声是死后才到来的。他们在贫困和默默无闻中度过了创造的一生，和那些一时走红的名利之徒相比，谁的人生更有价值、更成功？历史已做出了结论，我们每一个人凭良知也能够做出结论。一个不求优秀的人，一个心智平庸的人，如果他又把外在的成功看得很重，就只能是靠庸俗的手段，工于心计，巴结阿谀。最后，他即便得到了一点所谓的成功，当个小官呀，发点小财呀，在素质类似的一伙人中比较吃得开呀，在那里洋洋得意，可是你站在上面俯看他一眼，他真是个可怜虫，他的人生毫无价值，他的人生是失败的。
最后，我相信，在开放社会里，一个优秀的人早晚有机会取得成功的，而且一旦得到，就是真实的成功，是社会承认、自己内心也认可的成功，是自我实现和社会贡献的统一。固然，开放社会是一个条件，在封闭社会里就不行。比如改革开放前，每一个人都被锁定在一个单位里，命运由主座意志决定，上司不喜欢你，你再优秀也白搭，明珠暗投、抱恨毕生的人多了去了。不光是单位，全部国家是封闭的，关起门来搞政治运动，枪打出头鸟，优汰劣胜，优秀者遭抹杀。今天这个时期仍有种种毛病，但是和之前比，毕竟开放很多了，优秀者取得成功的机会多很多了，这一点无人能够否认吧。